京城那无际的天空依然灰蒙蒙的,像是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支庞大的迎亲队伍逶迤着出了皇城的大门,停至李家的门中。
这是一场没有唢呐,没有爆竹,没有祝贺与羡慕的婚礼。
嫦乐郡主以和亲公主的仪仗下嫁天枢部落,可那不是热闹的街道,而是冷冷清清,又暗沉沉的山路。
因为在他们这个年代,用女人来解决战争是一种耻辱,百姓的议论远远比她一个小小郡主来得重要许多。
当日宫衡遄一直为嫦乐郡主逃不过和亲的命运而哭个不停,可是嫦乐郡主并没有哭,因为仅仅是哭也改变不了什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这表面风风光光的联姻,一旦她出了玹德国,她便不再是什么嫦乐郡主。
宫砚远和宫宁赫二人站在那高高城墙,远看着嫦乐郡主上了桥,那抹艳红色的喜轿已经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被人抹去。
这是一场赌注,抛砖引玉的赌注。
因为嫦乐郡主就算死在异乡,对玹德国不会有影象,如同石子落在大海,不会掀起什么波澜。
“宁赫,你会觉得朕狠吗?”宫砚远问道。
“父皇不是狠,而是狠心,至少还有心。”宫宁赫见证宫严宸被关一事,也是如履薄冰。
宫砚远哑然失笑,这孩子说话也忒直了,不过他也不怒就是了。
他说得没错,这驱散不去的惭愧,只能弥补在李家的身上。
“皇上,太后传召您过去。”三卿子走了过来。
……
“那孩子倒是冷静,不哭不闹的。”盛氏捻着佛珠,语气平淡如水。
“母后不怪儿臣?”宫砚远问道。
“嫦乐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的,要不是京中无人愿意娶她,皇帝也不想这么做吧?”盛氏一双慧眼直视着他,宫砚远有些心虚地错开视线。
是的,他心虛了,就如当年纯宜郡主名动京城,自己还是为了一己私利把她指婚给大她七八岁的庄丞相一样。
可嫦乐郡主她太敏感了,她为了避免像长姐一样悄无声息的退出众人的视线,因此她选择了高调行事,故意把名声搞得狼藉,却又是在做有理的事情,这举动还是收获了一批支持者,也不至于让她成为弃子。
不过……她失算了,没想到天枢部落副首领还会杀过来,并且还求娶了她,自己已经答应下来了,成了一步可有可无的棋子。
“母后说的是,就算嫦乐不是儿臣所出,毕竟是长姐的女儿,儿臣自然将她视如己出。”宫砚远面不改色地道。
“你这样想自然最好,哀家老了,当年雪儿的事情是哀家护子心切,一时糊涂,差点坏了国家大事。”盛氏语重心长地道。
当年德妃娘娘也没有多加阻挠,完全是宫衡遄和盛氏二人在阻止,如今想来还是太大意,这国家大事怎么能儿戏?
“就算母后不阻拦,儿臣也绝对不会让她嫁至义曦国。”宫砚远此话很是肯定,他真的不会让她嫁过去的。
宫宁雪大有用处,用在和亲方面太鸡肋的,加上她小时候又生得乖巧伶俐,宫砚远很难不喜欢她,怎么忍心把她嫁到义曦国去?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好好看着,还能拉拢墨家,平衡夜墨二家的势力。
“当年还以为是哀家任性,皇帝才妥协的,如果是这般自然最好不过了。”盛氏满意地颔首,她对这宮里头的孩子都很喜爱,就算是宫槐仁她也做得到一视同仁。
“母后多虑了,如果母后想见雪儿的话,大可送信让雪儿入宫见您。”宫砚远道。
“还是罢了吧,雪儿入京一次就多灾多难的,还不如待在怀甸那边,有驸马庇佑,比这宫内安全得多。”盛氏可记得清楚了,先是去年狩猎大会,后又五月朝凤城,又包括两国交流会,无一例外都出事了。
“母后说的也是,话说回来……上次墨二小姐救驾之事还没有赏赐呢,不过此事不宜张扬,还得寻个新的由头来。”
“皇帝就给她封一个县主吧,驸马已经是从三品镇北将军了,近几年不宜再多封。”盛氏觉得不妥,凡事以利为先,封赏一事不看功而看在“衡”字。
“不妥,沉渝恐怕不会答应的,不如赠一些金玉什么的,女孩子家家的,应该比较喜欢这些。”宫砚远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盛氏替墨沉舟的请求。
无论是否不妥,只有宫砚远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那皇帝便赏她吧,不过双迢剑倒是比较适合她,记得敛双那边也有一把,她说不定会喜欢。”盛氏还是觉得礼轻了些,难道她的孙女就值几块金玉吗?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寓意甚好。以前的萧帝与贵妃共有一对,在萧帝死后这些身外之物也帶不走,最终贵妃落发为尼,在尼姑庵中抑郁而终。
“双迢剑?也好,只是这双迢剑乃一对,这样会不会那些大臣引起误会?”宫砚远想起此剑寓意微敛眸子,苍老而严肃。
他们夏家手握重权,还是个正一品的太尉,若被传出夏敛双与墨沉舟同持此剑,指不定会怎么想入非非呢。
“他们两个还小,而且又不是同一天赐的,对于那些传闻不必在乎,不过是无中生有暗度陈仓罢了。”盛氏摆了摆手。
夏敛双第一次拿到双迢剑时是在他七岁的那一年,他在一众公子哥当中大放异彩,直接把人放倒了,宫砚远龙颜大悦,并且将还未开封的双迢剑赐给他,也算是添个彩头。
上次的对决,若是墨沉舟有双迢剑在手,应该会打得更精彩一些。就算拿的是普通的长剑也能同他打个平手,直接胜利了又何尝不可?
“母后说的是,那过了几日儿臣便命人从国库里拿出来,送过去墨家。”事已至此,宫砚远不好反驳了盛氏,太后终究还是太后,也是他的母亲。
“皇帝,你是天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怪你的。可你要记住,就算是为宸儿也不可以做得太过,凡事点到为止便好。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盛氏叹了一口气。
“是,儿臣明白了。”宫砚远自然懂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