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夜，还没到，村里就有尸体了。

早上，村西山坡下捡到一具男尸，脸肿得认不出，衣服却是村里常见的粗布衫，胸口别着一枚红纸符。

上写：

「六魂之四·代命已献。」

村长面无表情，淡淡说了句：“魂祭已稳，神明有眼。”

但神婆却脸色铁青：“这是偷换魂……有人在黑暗里，把该死的命，换给了别人。”

我问她：“那不是完成了献祭，保了村吗？”

她摇头：“神明要的，是愿命、应命。若是拿冤魂去填，只会越欠越多。”

“魂祭没稳——只是被暂时哄住了。”

傍晚，祖屋门前摆着一碗“换命饭”。

不是我做的。

碗里放了半块红布，一撮头发，一只未点燃的香，还有一颗血淋淋的鸡眼。

那是民间换命的传统方法：用供饭和身上物件，替人引魂，再让“替魂”替你赴约。

我盯着那碗饭，忽然想起神婆曾说过：

“你若有命契，就有人能代你死，只是……你扛得起那个债吗？”

当晚，江宁没有吃那碗饭。

他拿起它，走到了祠堂后院的井边，想把它倒进去，却听见一阵低低的哭声。

是个女孩。

井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是刘家婶婶的孙女——小翠。她不过十二岁，正是那个失踪男孩的玩伴。

她哭着说：“哥哥走之前，也收到一碗饭，说吃了能变成神，就再也不会怕恶鬼了。”

“是那天晚上，有个叔叔从屋后给他放下的。”

我顿时明白了。

有人在村里偷偷投饭，选中“替死鬼”，借魂换命。

他们知道“七魂”不可躲，就用别人来“填数”。

夜里，神婆找上门来，把我带到祠堂地窖。

那里原是祖师爷供奉处，如今却堆着一堆麻布人像，个个头顶贴着黄符，身上缠着红线，脚下压着生辰纸。

神婆沉声说：

“这就是近三年所有的‘换命人’。”

她指着其中一个麻布人：“这个，去年冬天代死的，是原本应献的第五魂‘夜行者’。”

“但那一夜，祭的是一个送夜饭的哑巴，没人为他说话。”

“从那之后，神井底下，多了一张嘴——不再沉默，开始问人话。”

“什么话？”我问。

神婆低头，脸在烛火下闪出阴影：

“它说：‘你是自愿的吗？’”

“若不是，那就不是契，而是债。”

我终于明白，“换命”不是终点，是新的一轮恶业。

神不收错魂，但恶灵会——它们会记住你欠的命，回来找你要。

那一夜，又一个村民死了。

是那个中午偷偷看热闹的屠夫。他没许愿、没契约、没名单，却莫名倒毙于门前。

他死时，手里攥着那碗“换命饭”。

镜子里，第五道裂痕浮现。

而魂图中，第五圈被点亮。

不是他命应的，却是他吃了那碗饭——他被代替了，但从来没人问他愿不愿。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