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风雪比静心苑烈十倍。
鹤放川裹紧了独照尘扔给他的白狐裘,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独照尘则走在前面,白衣猎猎,风雪落进他的发间。寒渊剑悬在腰间,剑穗上的银线在风雪里闪着冷光。
“忠伯到底在哪?”鹤放川第三次问。玉佩上的血迹总在眼前晃,让他紧张不已。
“到了就知道。”
这嘴比岍岫阙的冰还硬。鹤放川咬了咬牙,加快脚步跟上。碎影星屑在胸口烫得厉害,比在静心苑那棵老梅树下更甚,像是在预警什么。
他摸了摸袖中的“风”字佩,玉佩边缘的磨损硌着手心,秦风敢用忠伯做饵,必然在禁地设了杀局,可他别无选择。
穿过一道冰封的石门,风雪开始变小。眼前出现一片圆形空地,空地中央立着块巨大的黑石,石上刻满了与青石板上相同的符号,只是这些符号上覆着层薄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这是...... ”鹤放川的呼吸顿住,碎影星屑还在剧烈发烫。那些符号在他眼里竟活了过来,无数条银色的蛇在石上游走,最后缠绕成一个熟悉的形状....是寒渊剑的剑格。
独照尘的手按在了剑柄上:“星轨石。岍岫阙的禁地核心。”
“星轨石?”鹤放川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唐代星图,上面标注的“紫微垣”轨迹,竟与石上的符号隐隐重合,“这上面刻的是星图?”
独照尘侧过头,琉璃色的瞳仁在幽光里格外亮:“你看得懂?”
“略懂。”鹤放川含糊道。他不敢说这星图与现代天文学的“大熊星座”高度相似,更不敢说星屑正在发烫,像是要与星轨石共鸣。
就在这时,石后传来秦风的笑声,带着酒气和戏谑:“鹤公子果然没让我失望,寒研仙尊倒是比我想的来得早。”
秦风从阴影里走出来,身边果然是忠伯。老人被捆着双手,嘴角挂着血,看见鹤放川就挣扎着要扑过来,却被秦风死死按住。
“放开他!”鹤放川怒吼道。
“急什么?”秦风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葫芦嘴对着星轨石,“我要的东西,还在石底下呢。寒研仙尊,不如你亲手挖开?”
独照尘的剑“噌”地出鞘,剑气瞬间劈开身前的风雪:“你以为凭你能要挟岍岫阙?”
“我当然不能,”秦风笑得更欢了,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他心口处竟也有块碎玉,与鹤放川的星屑同样泛着白光,“但它能。”
鹤放川的瞳孔骤缩。那碎玉的形状,像极了他星屑缺失的一角!
“千年前观星阁的星轨沙盘,一分为二,”秦风的声音陡然变冷,“一半成了你的碎影星屑,一半在我手里。独照尘,你敢说岍岫阙掌门没告诉你,这沙盘能唤醒‘天魔降世’的真相?”
独照尘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握剑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震惊——这是鹤放川第一次见他失态。
“你什么意思?”独照尘的声音嘶哑。
“意思就是,”秦风突然将忠伯往前推了半步,刀尖抵住老人的咽喉,“鹤放川,用你的星屑碰星轨石。不然这老头就得血溅当场。”
“你敢!”鹤放川往前冲,却被独照尘死死按住肩膀。
独照尘的眼神复杂:“别冲动。他要的不是忠伯的命,是星轨石的秘密。”
“还是仙尊懂我。”秦风舔了舔刀尖,“三息之内,要么星屑碰石头,要么老头死。三..... ”
“我来。”鹤放川掰开独照尘的手。他看着忠伯惊恐的脸,想起这几天天老人为了护他,后背挨的那三刀,心脏被冰锥扎着。
他一步步走向星轨石,胸口的星屑依旧烫得像团火。独照尘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是担忧?警惕?还是别的什么?
指尖即将触到星轨石的瞬间,独照尘突然喊道:“等等!那是....... ”
话音未落,秦风突然吹了声口哨。石后竟窜出十几个黑衣人,个个蒙面,手里握着淬毒的弩箭,箭头直指独照尘!
“早就想试试,天下第一剑能不能挡得住‘锁魂弩’。”秦风的声音里带着疯狂,“鹤放川,动手!”
独照尘的反应快得像道白光。寒渊剑舞成一片冰墙,弩箭撞在剑身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可黑衣人太多,他护得住自己,护不住星轨石旁的鹤放川。
一支弩箭擦着鹤放川的耳边飞过,射在星轨石上,冰层碎裂的瞬间,鹤放川的指尖终于触到了石头。
“嗡——”
星屑与星轨石的白光炸开时,鹤放川只觉得脑子被重锤砸过。千年前的观星台、灭门那天的剑穗、夜晚静心苑外的白影...... 碎片式的画面涌进来,他却只抓住了最扎眼的细节——那个像独照尘的白衣剑修,递沙盘时指尖的茧子,竟和独照尘握剑的手一模一样。
“嘶——”他疼得弯腰,胸口的星屑烫得像块烙铁。
“别看!”独照尘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耳边。下一秒,鹤放川就被一股力道拽得踉跄,手腕被攥得生疼。他抬头,正撞见独照尘回身拍向光团的背影,一支弩箭擦着他的白衣飞过,划开道血口,红得刺眼。
“你干什么?”鹤放川挣了挣,没挣开。这人的手像铁钳,指尖的颤抖透过布料传过来,震得他手腕发麻。
“星轨石会篡改记忆。”独照尘的声音冷硬,听不出情绪,“岍岫阙用它洗过不少人的脑子。”
鹤放川皱眉。
他信星轨石有问题,却不信独照尘纯粹是“好心提醒”。这人是灭门仇人,现在护着他,难道是怕自己死了,没人背“鹤家余孽”的黑锅?还是...... 星轨石的秘密比杀他更重要?
正琢磨着,星轨石“咔”地裂开,半块青铜盘滚落在雪地里。秦风跟疯了似的扑过来,却被独照尘一脚踹飞。鹤放川看得清楚,独照尘踹人的时候,攥着他的手丝毫没松,力道反而更紧了,像是怕他趁机跑掉。
“独照尘,你疯了!”秦风趴在雪地里笑,“为了个鹤家余孽,抗掌门的命令?”
独照尘没回头,寒渊剑的锋芒扫过秦风的脸:“他活着,星轨的秘密才能解开。”
鹤放川心里“哦”了一声,果然是为了秘密。他就说嘛,冰山怎么可能突然融化。
一支淬毒的弩箭突然从斜刺里射来,直取鹤放川的后心。他下意识想躲,却被独照尘猛地拽进怀里。“噗”的一声闷响,箭尖没入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你......”鹤放川刚想说“没必要”,又觉得多余。以独照尘的性子肯定会说“你死了谁解密”,与其听这套,不如省点力气。
“别动。”独照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这毒叫‘牵机’,沾血就过。”他松开攥着他的手,塞进一把冰凉的剑...... 是寒渊剑,剑柄上还留着常年握剑的温度。
“拿着。”独照尘的指尖在他手背上顿了顿,确认他抓稳了,“带忠伯走。星轨石的符号,你记的那部分有用。”
鹤放川捏着剑柄,指腹蹭过凹槽里的墨玉,跟他胸口的星屑同时发烫,像是有股暖流顺着手臂往上爬。他抬头,正撞见独照尘转身的背影,肩胛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滴,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你怎么办?”话出口,鹤放川自己都愣了。问这干嘛?这人死了才好,省得报仇麻烦。
独照尘没回头,挥剑劈开两支弩箭,声音混在风雪里:“不用你管。
鹤放川看着他独自迎向黑衣人的背影,又看了看缩在角落里的忠伯,突然握紧了寒渊剑。走?他走了,独照尘死在这儿,星轨的秘密找谁问?鹤家的案子找谁查?总不能指望疯疯癫癫的秦风吧。
“我不走。”鹤放川举起剑,试了试手感,寒渊剑比他想象中轻,“你死了,我找谁对质?”
独照尘的动作猛地顿住,回头看他的眼神里,带着点鹤放川读不懂的东西。但那眼神只闪了一下,就被冰山似的冷漠盖住了。
“随你。”独照尘转回身,剑穗扫过鹤放川的手背,冰凉的。
秦风趁机扑向青铜盘,刚碰到边缘,就被白光裹住,发出凄厉的惨叫。鹤放川没空管他,举着寒渊剑挡在独照尘身侧,剑光劈开一支射向他肋下的弩箭。
“谢了。”
“别误会,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当靶子。”
独照尘没接话,却往他身边靠了靠,用后背挡住射向他后腰的箭。两人背靠背站着,呼吸声在风地里交织,竟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鹤放川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似乎曾经的他们也是这样背靠背对抗过什么?
“喂,”鹤放川忍不住问,“你藏我爹那张纸,到底想干嘛?”
独照尘的剑顿了顿:“时机到了,自然会给你。”
“又是时机。”鹤放川撇嘴,“你们岍岫阙的人,说话都这么绕吗?”
独照尘没再理他,只是握剑的手紧了紧。鹤放川能感觉到,他肩胛的血还在流,呼吸也越来越沉,却始终没退后半步。
而在某处的岍岫阙大殿里,有人看着水镜里背靠背的两人,指尖捏碎了茶盏。他算错了星轨石的共鸣,更算错了这两个人,一个木头似的认死理,一个嘴硬心软护到底,偏偏既然还凑到一起,比千年前的那对更难拆!
风雪还在刮,寒渊剑的锋芒与星屑的微光交织,在雪地里映出两道影子。鹤放川握紧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先把眼前的黑衣人解决了,再跟独照尘算总账。至于这人为什么护着他...... 等查清了案子,再慢慢琢磨也不迟。
他还不能死在这。毕竟,他林子砌帅了二十多年,还是个母胎单身,还没尝到恋爱的滋味呢,报完仇就回去找个对象!
对!眼下这人可还不能死,死了他的仇往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