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灰烬萌芽 • 第六章 荆棘壁垒与无声审问
最后更新: 2025年9月6日 下午12:44
总字数: 2698
冰冷的镣铐锁住手腕,其材质非金非铁,触之有一股奇特的寒意,更能隐隐感到一种抑制之力,让弃体内那缕心火的流转都变得滞涩迟缓了几分。他沉默地跟在两名巡狩使身后,行走在巨大的、沉默的金属遗迹阴影之下。
高个巡狩使名为“厉”,话不多,目光如鹰隼般时刻扫视着周围环境。矮个些的名叫“铎”,相对健谈些许,但也仅限于必要的指令和警告。
“跟紧,别乱看,别乱碰。”铎的声音透过面甲传来,带着金属的嗡鸣,“外围壁垒规矩多,走错一步,触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死了也是白死。”
弃默然点头,目光低垂,却并未完全收敛感知。他小心地控制着那缕被压制的心火,使其维持在最微弱的燃烧状态,如同灰烬中仅存的一点余温,同时将绝大部分注意力用于观察和记忆。
他们穿行在倒塌的巨构之间,路线并非直线,而是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时而绕开一片看似平整实则色泽暗沉的地面,时而从两截看似毫无关联的断裂管道中间穿过。弃注意到,厉在每次转折前,都会用手中长戈的尾部极其轻微地叩击一下某个不起眼的凸起或岩壁,似乎是在确认路径,又像是在解除某种警戒。
越往里走,人工修缮的痕迹越发明显。一些巨大的金属骨架被重新加固,形成了天然的廊道和支撑;岩壁上出现了粗糙但坚固的金属支架,上面悬挂着某种散发着昏黄光芒的苔藓灯盏,光线虽弱,却足够照亮前路,驱散了不少墟海固有的色彩污染;空气中那股金属粉尘和腐臭的味道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和机油混合的气息。
终于,在一处由三面巨大合金墙壁倾斜搭靠形成的、相对稳固的巨型三角空间前,两人停了下来。
这里,便是“柒”号烽火台的外围壁垒入口。
与其说是门户,不如说是一座狰狞的战争要塞缩影。巨大的、布满尖刺的金属拒马层层叠叠,构成了一道曲折的通道。墙壁上嵌满了观察孔和射击孔,黑洞洞的枪口或弩箭从中探出,无声地指向唯一的人口通道。高处甚至有简单的投掷平台,上面堆放着垒砌的碎石和某种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琉璃罐。
几名同样装束、但并未戴面甲的巡狩使驻守在拒马之后,眼神锐利,气息精悍,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煞气。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弃的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冷漠。
“厉,铎。回来了?”一个脸上带着一道深刻疤痕、队长模样的汉子开口,声音沙哑,“后面那个是什么人?生面孔。”
厉上前一步,将那块从弃手中收回的灯塔令牌递了过去:“疤脸哥。在东边铁棘林边缘发现的拾荒者。他带着这个。”
被称为疤脸的队长接过令牌,翻看片刻,尤其是背后的“柒”字编号,眉头皱起:“‘执炬者’小队的内部令牌?怎么在他手里?”
“他说是在东边一个洞窟里捡到的。”厉简略地复述了弃的描述,“洞里有激烈争夺的痕迹,有我们的人死了,也有‘遗蜕灾’的铁疙瘩,像是‘归墟教’那帮老鼠下的黑手。”
疤脸的目光再次投向弃,更加锐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来看个清楚。“拾荒的?一个人穿过铁棘林?还恰好捡到这令牌?小子,你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弃抬起头,迎上那道目光,脸上依旧保持着苍白和疲惫,眼神里带着拾荒者特有的、混杂着怯懦与警惕的神色,低声道:“…只是…想找条活路。洞里…死了很多人…我不敢久留…拿着这个…想着 maybe…能换点吃的…”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符合一个受伤受惊的拾荒者形象,并将动机归结为最原始的求生欲。
疤脸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对旁边一人示意:“搜身。仔细点。”
两名巡狩使上前,毫不客气地对弃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他腰间那柄崩口的骨刃、几块干硬的肉干、一小袋净水、以及一些零碎的拾荒所得被尽数取出。当搜查到怀中时,弃的心微微一提。
那本《道废录》和金属片正贴肉藏着。
幸运的是,那黑皮书材质奇特,触感与冰冷皮革无异,且薄如蝉翼,贴身收藏极难察觉。那金属片同样不大,且温度与体温相近。搜查者的手在他胸前扫过,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察觉到内里还有东西,但触手并无异常,只当是贴身存放的更重要些的杂物,并未强行撕开衣物探查。
至于那包着几粒碎渣的软皮小包,则被搜了出来。
“这是什么?”搜查者捏着小包问道。
“…洞里…捡的亮晶晶的碎渣…觉得…好看…”弃答道,这是早已想好的说辞。
搜查者打开看了看,那几粒碎渣毫无能量波动,如同普通水晶碎屑,便不屑地撇撇嘴,将小包扔回那堆杂物里。
疤脸见状,脸上的怀疑稍减,但目光依旧严厉。“令牌留下。人先带进去,关进‘静室’,等‘察言使’有空了再审。”他挥了挥手,“按规矩办。”
“是。”厉和铎应声道。
镣铐并未解除,弃被铎推搡着,穿过那一道道狰狞的拒马,真正进入了外围壁垒的内部。
其内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和复杂。巨大的金属架构被巧妙利用,搭建起了层层叠叠的平台和简陋屋舍。通道狭窄而曲折,光线昏暗,空气中混杂着汗味、金属味、烹煮食物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味。随处可见巡逻的战士和忙碌的居民,他们大多面色疲惫,眼神警惕,但行动间却有一种废墟中罕见的秩序感。
弃被带着一路向下,最终被推进一个狭小的、没有任何光源的金属房间。
“咣当”一声,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关上,唯一的缝隙也随之消失。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瞬间将他吞噬。
只有手腕上那副冰冷的镣铐,和怀中两件依旧沉寂的物品,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静室。顾名思义,便是让人在极致的安静与黑暗中“冷静”和“反省”的地方。
弃靠墙坐下,闭上眼睛,开始缓缓运转那缕被压制的心火。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或许更久。
那扇厚重的门,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一道身影,堵在了门口。
并非厉或铎,也非疤脸。
那人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材质奇特的灰白色长袍,与壁垒内普遍的破旧皮甲格格不入。他面容普通,甚至有些过分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平静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提着一盏造型奇特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灯笼。
光线下,他静静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弃,看了很久。
然后,一个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在这绝对的寂静中轻轻响起:
“现在。”
“告诉我。”
“关于那本书的事。”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