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破祠堂时,独照尘牵来两匹黑马,马鬃打理得一丝不苟,连马蹄铁都擦得锃亮。鹤放川被岍岫阙弟子“请”上另一匹马,缰绳被对方虚虚牵着,与其说是同行,不如说是押送。他回头望了眼破祠堂的方向,断壁后再无动静...... 忠伯应该已经走远了。
“走了。”独照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带情绪。黑马抬蹄时,他腰间的剑穗轻轻扫过鞍桥,银线在阳光下闪了闪。
鹤放川催马跟上,两匹马保持着丈许距离。他摸了摸胸口,碎影星屑的温度已回落,只剩余一丝微弱的麻痒,像有只小虫在皮肉下爬。这碎片在祠堂里反应剧烈,此刻靠近独照尘,却反常地平静,倒让他心里发虚,是独照尘刻意收敛了灵力,还是星屑对他的感应本就特殊?
“岍岫阙的规矩大吗?”鹤放川开口,打破了一路的沉默。风卷着他的话飘向前方,独照尘的背影没晃,只淡淡回了句:“不小。”
鹤放川扯了扯嘴角,这人倒是惜字如金。他想起原主记忆里的岍岫阙:云雾缭绕的雪山之巅,弟子们白衣胜雪,练剑时剑气能劈开云层,连飞鸟都不敢近。三年前随父赴宴时,他远远见过一次独照尘练剑,剑光比日头还烈,剑风扫过青石阶,竟在石上刻出半寸深的痕迹。
那时的原主只敢缩在父亲身后,觉得这人像雪山里的冰,多看一眼都要冻裂眼角。可现在,这尊冰山就走在前面,后背线条绷得笔直,却在当时被他那句“求救信”问得指尖发颤。
“仙尊练剑多少年了?”鹤放川又问,语气里带着试探。
独照尘的马蹄顿了顿,侧过半边脸,将那道冷硬的轮廓磨得柔和了些,却更显疏离:“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了?”鹤放川催马凑近半尺,“毕竟以后要在仙尊眼皮底下讨生活,总得知道仙尊的脾气。比如...... 杀错了人,会认错吗?”
话音刚落,独照尘的黑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刨着地面,发出一声焦躁的嘶鸣。独照尘勒住缰绳,动作稳得像钉在马背上,回头时,琉璃色的瞳仁里凝了层冰:“鹤放川,别挑战我的耐心。”
鹤放川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反应,这人越紧绷,越说明“杀错人”这三个字戳中了他的破绽。
“我只是好奇,仙尊这般人物,也会有不确定的时候吗?”
独照尘没再理他,调转马头,沿着山路往上走。山路渐陡,两旁的树影越来越稀,空气里的寒意也重了起来,带着雪山顶上特有的凛冽。
鹤放川跟在后面,看着他的白衣在风里轻扬,想起在祠堂时,这人攥着他手腕,指尖虽冷,指腹的薄茧却带着种奇异的温度,像常年握剑的人独有的烙印。
星屑这时又开始发烫,比在祠堂时更甚。鹤放川低头按住胸口,瞥见独照尘腰间的剑,那是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剑鞘上镶着块墨玉。难道星屑感应的不是独照尘的灵力,而是这柄剑?
正思索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匹快马从山坳里冲出来,马上的人穿着灰衣,腰间佩着弯刀,见了独照尘的白衣,竟没半分惧色,反而狞笑着围了上来。
“岍岫阙的人?”为首的刀疤脸舔了舔嘴唇,目光在独照尘和鹤放川之间转了圈,“这难道是鹤府的公子?听说岍岫阙赏千金要你的人头,没想到这就送上门来了。”
鹤放川心里一沉。这些人是江湖上的散匪,专靠截杀悬赏犯牟利,看来鹤家灭门的消息已传遍江湖。
而独照尘却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道:“让开。
“让开?”刀疤脸嗤笑一声,拔刀时带起一阵风,“岍岫阙的名头吓唬谁?这小子我们要了,识相的.... ”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鹤放川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独照尘的身影已从马背上消失,再出现时,站在刀疤脸身后。乌黑的长剑不知何时出鞘,剑刃上凝着层薄霜,一滴血顺着剑尖坠落在地,在石板上砸出个小小的血花。
刀疤脸保持着拔刀的姿势,僵了片刻,才轰然倒地。另外两个匪盗吓得魂飞魄散,调转马头就跑,却被独照尘随手甩出的两道剑气钉在树上,弯刀落地的脆响在山谷里回荡。
整个过程不过一息功夫。鹤放川看着那柄乌黑的剑,突然明白星屑为何发烫,剑身上萦绕的灵力,竟与碎影星屑隐隐共鸣,像两滴水汇入同条河。
独照尘收剑回鞘,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只是掸去了衣上的灰尘。他回头看了鹤放川一眼,目光扫过他按在胸口的手,眉头微蹙:“怕了?”
“怕仙尊的剑太快。”鹤放川扯出个笑,心里却翻江倒海。这柄剑的灵力波动,比独照尘自身的气息更让星屑躁动,难不成这剑与穿越有关?
独照尘没接话,翻身上马,继续往山上走。
山路越往上越陡,积雪开始出现在路边,阳光也变得稀薄。鹤放川渐渐呼吸困难,独照尘却像没事人一样,连呼吸都没乱。
“快到了。”独照尘开口,指了指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口。那里隐约可见一座白玉牌坊,牌坊上刻着“岍岫阙”三个大字,笔力苍劲,透着股镇压山河的气势。
鹤放川望着那牌坊,觉得胸口的星屑烫得厉害,像要烧穿皮肉。他想起秦风留在祠堂的纸条,想起鹤玄攥在手里的半张纸,想起独照尘那柄与星屑共鸣的剑... 这些碎片像散落在路上的珠子,似乎只差一根线,就能串成真相。
“仙尊,你那柄剑,叫什么名字?”他勒住马,声音在寒风里发颤。
独照尘回头,琉璃色的瞳仁在云雾里显得格外亮:“寒渊。”
寒渊剑?
鹤放川的心脏猛地一跳。穿越那天,他在博物馆触摸的那柄唐代古剑,铭牌上刻的正是这两个字。
原来穿越不是意外,星屑不是偶然,连眼前这尊冰山,都早在千年前,就与自己绑在了一起?
独照尘看着他骤然发白的脸,眉头皱得更紧:“你怎么了?
“没什么。”鹤放川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他不能让独照尘知道星屑的秘密,至少现在不能。
两人穿过白玉牌坊,云雾突然散开,露出一片开阔的平台。平台尽头是连绵的宫殿群,飞檐斗拱皆覆着白雪,在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数十名白衣弟子列队而立,见了独照尘,齐齐躬身:“恭迎寒研仙尊。”
声浪在山谷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独照尘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弟子,对鹤放川道:“下来。
鹤放川刚下马,就被两名弟子按住肩膀。他们的力道很大,捏得他骨头生疼,却不敢真的伤他,显然是得了独照尘的吩咐。
“带他去静心苑,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踏出苑门半步。”独照尘的声音在平台上回荡。
鹤放川被押着往宫殿深处走,经过独照尘身边时,忽然低声道:“寒渊.... 真是把好剑。”
独照尘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鹤放川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云雾里,忽然笑了。静心苑?听起来像座牢笼。可他知道,从踏入岍岫阙的那一刻起,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寒渊剑在这里,碎影星屑在这里,独照尘也在这里。所有的种种原因一切,都全藏在这雪山深处,等着被揭开。
他低头看了看,星屑的温度渐渐平稳,却在胸口留下一道极淡的光痕,像寒渊剑的影子。